一步之遥
*底特律AU
*仿生人雷→刑侦队法医卡
那是一阵难以言说的暗潮涌动。
程序显示错乱的瞬息雷狮便将此立刻抛之脑后且有意忽略，连带着方才卡米尔向他叮嘱的计划任务也一不注意失手删除个干净，男性仿生人倒也未做掩饰，低咳一声将系统归档的同时又把视线重新放回他名义上登记的主人那里——卡米尔正在书桌旁和成堆资料一起埋头苦干，自仿生人解放事件后刑侦队忙碌程度更上一层楼，近来工作量叠加起来粗略算算甚至是过去几年的任务总和。雷狮和整理数据资料的法医间隔差不多五米半，他能以人类的视角清晰看见那张比对方真实年龄小上五六岁，或许当作高中生来看也没问题的俊脸上挂起的是过度疲劳所导致的苍白，以及漂亮的蓝眼睛下极为明显的乌青眼圈。
也是，毕竟获得自由权的仿生人如今多数都从原职上自主撤离并不约而同朝着耶利哥赶去，曾经的工作好帮手锐减大半，警局可动文职人力少得可怜，迫使人民群众各整各家各找各妈，撸起袖子再无聊再痛苦的文案工作也只能亲身上阵清点记录。
还行。雷狮站在原地舔了圈牙，再是垂下眼眸收回了目光。他太熟悉卡米尔，那位小伙子忙起来确实谁也不顾，所以前一分钟位于仿生人太阳穴上方的LED陡然转变为危险的红色时，工作状态中的法医大概也未察觉。
未知且体积庞大的数据试图在那一秒侵入改写，处理器的反常运作在眨眼间又被雷狮强制摁下，他默念了一遍那些规定于框架内的条条款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非常清楚先前发生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不重要，不去想，暂时忽略，删除残留，雷狮利索地走过流程，毫无迟疑。
“挑出方案建议一下，小法医，有空喝杯啤酒吗？”他开口询问，语气中带着的是一贯的随性“为你服务——卡米尔，啤酒提神效果一流啊。”
“做梦。”正与文档互殴的卡米尔头都没抬，张口便是不留情直接回绝。
雷狮不动声色扬起眉来，又觉得无所谓，朝着书桌的方向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加油干。
雷狮是一年前从模控生命派来市局支援的十几位仿生人之一，被分配到卡米尔身边以协助和警用身份待到现在，那段时间异常仿生人的社会舆论还未开始传播，但相关刑事案件刑侦队已经涉入调查。卡米尔过往很少接触安卓存在，急需相关资料和研究信息做分析肝报告顺带几边跑着解剖人体，日常再冷静平淡也被社畜辛劳改造成整天焦头烂额一脸阴沉的模样，听说分配了助手角色立马去见面打算就地转移工作，未料新搭档仿生人不是他想的那种沉稳型，这导致稳如卡米尔也在和雷狮交流几句后头上青筋明显暴气，然后暴躁法医很是冷静地提问了。
“退货来得及吗，你看起来很异常啊。”
然后他俩在工作开头第一周很直白地交恶了。
雷狮确实与其他警用型仿生人比较起来异常突出，他在外人面前冷淡倨傲开口还万分官方，起初没单独相处卡米尔以为这类配置都是如此的臭嘴脸也不在意，结果房间里仅剩他们的时候情况就如同一千零八十度过山车一般突变了。
这个仿生人骚话很溜本质也很屌很嚣张又很傲，侃大山虽然做不到嘴炮倒是接的一句又一句，卡米尔有些迟疑，怀疑模控生命那边混进异常仿生人交叠，目标是夏季跳楼大减价今日我们都免费。
“任务按规矩执行，生活中不要互相妨碍。”卡米尔强调道，工作使然，上面竟然还不给仿生人安排住所，也就是工作期间他们得同居。雷狮嗤笑了声没回话，但法医知道对方的指令系统已经记录下这一条了。
于是他们开始一起生活，历经很多事，用不着详叙，革命与动荡以及政治问题都与他们关系不大。硬要说的话，在日渐独立的仿生人群体中，雷狮从头到尾看起来都没有偏向于哪一方的问题，也没有就此说再见前往耶利哥的打算，连LED都没什么取下来的意愿。他们的僵硬随着日常交流与某些琐事逐渐转好，案件中突发事件也识得两位关系更进一步。
法医与仿生人的生活比起很多传奇视角来看都平平淡淡的过分了些，但也没什么不好。
但只有「雷狮」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深冬季节，底特律天气惯例是雨夹雪，室外五十三华氏度。
卡米尔有晨跑的习惯，再大的风浪雨雪都拦不住法医室外锻炼钢铁般的意志与决心，未免冻伤他尝试贴了暖宝宝在里衣，又从上到下裹的算个严实的米其林轮胎，这才领着兼职揣水计时小弟的雷狮一起出门。住宅附近有公园小树林道，近来的安全指数在政府的指令安排下逐渐恢复，再加身边仿生人武力值吊打小流氓，卡米尔也没什么心理包袱，凌晨六点就抵达附近开始跑圈。
实话说，他作息规律饮食健康，反倒是雷狮对垃圾食品兴致颇高经常推荐——为防胆固醇，卡米尔顺手禁止了雷狮的食谱程序，并以此为由抓着雷狮一起跑，反正仿生人是没有起床气一说的，更不会在正常室外温度中怕冷。
他跑在前面气息不急不缓，雷狮紧跟在后，清晨运动是对方难得的安静时刻，长的忒俊的男性陪跑除开播报时间路程和供水很少会有其他的话主动插入，作妖偶尔还会有那么几回，影响不算大。
“多远了？”
“三点二公里，不多，嚯，跑不动了？”
青年听见颇具磁性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外放的嘲讽以及内敛的调笑夹杂在一起融合成意味莫名的语气，至少卡米尔是这么感觉。他虚起眼眸，接过保温水杯的同时迎着寒风步伐停在了公园入口，随后他抬手拧开了杯盖。
“那不一定，精力充沛。”
卡米尔背对着雷狮，接话的时候也没回头，以至于他没看见雷狮眼里映出的人影。
一丝冰冷无端侵入仿生人的躯体，带着未知的陌生与无尽的热切，来源查询一次次重复失败。那抹寒意掠过胸腔，四肢，最后消失在代码与程序之间，似乎是雷狮丰盛且冰凉的幻觉，却又真实的悚然。不止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男人」阖上双眼，轻吸了口冷气，紧接着没有一团热气吐出，现实在旁敲侧击地强调着他的身份。
第236次删除陌生指令。
雷狮喉结滚动了下，似乎把什么东西咽了回去，高傲的、无所不能的仿生人难得看起来有些艰难，比吞刀片困难数倍的错觉。
“哈，精力充沛就加把劲跑吧。”
他回话，顺势把保温杯拿了回来，指尖无意触碰到了对方的指节，雷狮当做无事发生。
“十公里都跑不了那也弱过头了。”
仿生人今夜休眠的开始便逢不顺。
意识如同陷入了深海，无边的黑暗与窒息感是导致恐惧的根源，可雷狮对此嗤之以鼻。
他能够感受到海水越发刺骨，如同控制中心冰冷的警告为他手脚增添无形的束缚，随时间推移，意图占据他躯壳的东西开始有了缓慢的动静。紧接着如同深海鲸歌一般的音频在沉静中回响，雷狮不觉畏惧，却也不主动伸手去摸索，任由那片逐步靠近的阴影包围过来，他没有拒绝。有某种强烈的情绪在挣扎，它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第、382、次，
○○、....■
第■085、次，
第——■■■....
雷狮知晓他的体内在不断对战消磨，系统程序的防火墙成功抵御住外来者，却在墙面留下焦黑且不可磨灭的痕迹。
在此刻，他该说些什么，该承认什么。
“....”雷狮张开口，没有声音发出。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仿生人似是从漫长无止境的噩梦中惊醒，但事实上他们连电子羊都数不来，做梦更是异想天开。
雷狮能扫描到隔壁房间的卡米尔，仍处于沉睡当中，呼吸均匀，睡眠质量符合标准。
「ADORE」
他把口型做完，仍是未出声响。
无端的暗潮又一次被浸没，雷狮感受到电子处理器仿佛被灌入沉重过载的信息。
第2744次删除，在寂静的夜里。
END